——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也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假日。
母亲今晚也不会回来吃饭，留守在家的姐妹需要自己解决晚饭的问题——当然，这对于【姐姐】来说只是稀疏平常的【日常】而已，根本不需要在意。
但这一天，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
“……啊。”
从菜市场回到家、准备处理食材的【姐姐】，呆呆地看向了自己的手指。
“切到了……？”
这是她极其少见……不，这压根就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犯下这样的失误。
是因为最近太累了么？确实，一连串的比赛终于结束，她也终于有空趁着周末给自己和【妹妹】亲自下个厨、换换口味——但是，日积月累的疲惫似乎在这个时候成为了让她疏忽大意的理由，本就不该让孩童触碰的刀具也总算是让这位年幼的天才品尝到了“应有”而又“不应有”的惩罚。
“……哎。”
红色的血滴从指尖的伤口渗出，伤口并不深，仅仅只是皮肤被划伤而已。只要处理得当，这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但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来说，这种【受伤】足以让她们陷入慌乱——当然，【姐姐】自己并不在“她们”的行列之中。
放下菜刀、稍微用清水清洗了一下伤口之后，在鲜血重新从伤口处渗出之前，女孩跳下了小矮凳、走出了厨房。
“药箱……咦？”
——家里的医药箱，并没有被放在它本来的位置。
为了保险起见，那半透明的箱子一直被【姐姐】放在连她也可以轻松够到的鞋柜上。玄关的走廊链接着客厅、厨房、洗手间和卧室的门扉，重要的医药箱放在这里也算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昨晚母亲翻找自己的头痛药时，似乎并没有将药箱放回原处。没办法，【姐姐】只能去客厅看看……
“姐姐……？”
“啊。”
……当【姐姐】转过身来时，却正好看到了自己的【妹妹】。
而【妹妹】的视线，则是看向了那不断渗出、滴落到地板上的血珠——然后，她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水雾：
“姐、姐姐……流血了……”
“啊，等——”
“呜、姐姐……姐姐要死了——！呜哇————！”
“不不不……光、光理……”
——麻烦了。
看着泪珠流得比自己指尖的鲜血还要勤快的【妹妹】，【姐姐】有些无奈地捂住了脸。
“姐姐、呜……不、不要死……！不要丢下光、光理……咕呜……”
“我是不会死的啦。”
一边用干净的右手抚摸女孩的脑袋，一边将左手藏在背后——【姐姐】嘴角上扬，温柔地说道：
“你看，姐姐的手已经没事了哦。”
“呜诶……？”
——天真无邪的【妹妹】，完全没有注意到左手和右手的区别、揉了揉眼睛，看向了【姐姐】那完好无损的右手手指：
“真的诶……？”
“姐姐可是很厉害的哦。”
姐姐是不会受伤的，也是不会死的——所以。
“别担心了，光理。”
女孩，轻声说道：
“——我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哪里都不会去、也不会抛下你的。”
“呜……咕呜……”
“回客厅看电视吧，马上就能吃饭了哦——今天的晚饭是光理喜欢吃的肉碎鸡蛋卷哦？”
“好耶……！”
……藏在背后的左手，大拇指轻轻压住了食指上的伤口、让鲜血无法滴落到地上，
刺痛的触感，没有让【姐姐】脸上的笑容扭曲哪怕一毫米——她只是笑着，一如既往地笑着。
“……普雷梅卡、同学。”
只有站在【姐姐】背后的【莉莉安·希卡里】，看到了这一切——然后，她从【梦】里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
…………………
大异变结束了。
红莲的“圣龙”回到地面，那响彻天际的咆哮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也成为了对迷宫里的“幸存者们”最后的警告。
那暴虐的黑红色身影给魔兽们带来的恐惧，想必会刻印在它们的灵魂深处、直至死亡前的最后一刻也无法摆脱吧——但对于人类来说，这就是又一次会被诗歌传颂的、【圣龙大人的奇迹】。
“……如何，莉莉安？”
意识空间之中，红发蓝瞳的龙娘张开双手、如同天真无邪的孩童一般露出了炫耀般的灿烂笑容：
“这一次，我做得还行吧？”
“……普雷梅卡、同学……”
莉莉安·希卡里睁大眼睛，视线越过了龙姬的头顶、看向了那映照着【外界】的屏幕。
屏幕之内、意识空间之外，驻守在大迷宫外围的圣骑士、冒险者们正在接受“圣龙大人”的恩赐，或是以宝贵的“圣水”治疗伤口，或是在接受着红龙的夸奖：
【“汝等，已经尽了人之子的勇士们应尽之责……”】
那苍老而充满威严的声音，完美地符合了“圣龙”之名应有的气质。没有人会去怀疑祂的身份，他们只会一边享受圣龙的庇护，一边歌颂尼德法芙娜之名的伟大。
——除了，一人以外。
“这是什么……？”
“嗯？什么什么？”
湛蓝色的双眼没有一丝动摇，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友人”；碧绿色的双瞳却完全相反，微微颤抖着地看向了身前的【友人】：
“普雷梅卡……同学……”
【“那么，人之子的勇士哟——”】
“——这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技巧而已啦。”
【红龙】与【少女】——出自同一人的两道不同声音，一前一后地交错响起。
这是“扮演”。
名为【龙宫可怜】的少女，正在同时扮演着【尼德法芙娜】和【卡莲·普雷梅卡】——没错，是字面意义上的“同时”。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莉莉安感到了一股寒意。
“……普雷梅卡同学，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生活的么？”
“也没有啦，毕竟我不会经常……”
【“——汝等，应继续守护此处，切勿让那残存的邪恶魔兽——”】
“……自言自语什么的。”
少女说话时，红龙不会开口；红龙开口时，少女也会沉默。
没有什么【系统】的支持，也没有什么“另一个意识”、“AI”之类的帮助，龙宫可怜单纯地是用所谓的“扮演技巧”，做到了流畅至极的“切换”。
就连站在她面前、知晓了真相的莉莉安，也无法第一时间察觉到那股违和感——而后知后觉的她，此刻只感到了手心满是冷汗。
明明现在的自己只是意识体，却还是会不寒而栗……么。
“好了好了，别在意这种无聊的琐事啦。”
背对着屏幕、满脸笑容的龙娘挥了挥手——下一刻，所有的屏幕同时熄灭，莉莉安对外界的感知被彻底封死了。
“【比起这些】，还是来看看莉莉安的等级吧！你看你看，我帮你和光理刷了不少等级哦~？”
“……。”
——“比起这些”？
莉莉安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而注意到这件事的“尼德法芙娜”只是保持着笑容，微微地侧了侧脑袋：
“……莉莉安？”
“那些……疼痛……”
金发碧眼的少女，想要组织语言、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将心中所想编织成一句完整的话语。
她只觉得很痛苦，那是比起刚刚【感官共享】时感受到的剧痛还要可怕的、难以言喻的酸楚感——刚刚的寒意，现在的疼痛，都并非因为她在惧怕着眼前的友人，而是因为……某种更加令人感到悲伤的理由：
“……普雷梅卡同学，一直以来都是独自一人忍受着那种痛楚么……？”
终于，她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
“嗯？是啊，怎么了？”
毫不关心、无比轻快的语调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情感呢——从那双美丽的湛蓝色双瞳之中，莉莉安什么都看不清。
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龙娘耸了耸肩，轻轻松松地说道：
“哎呀，其实也还好啦。如果我生来就是龙的话，肯定会习惯那种感觉。”
顶着那样的痛楚、用威严满满的声音在人们面前扮演着圣龙——这是可以“习惯”的事情么？
“……但是，普雷梅卡同学以前也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吧？”
哪怕是【天才】，也只是普通的人类女孩而已。
名为“地球”的世界并没有魔法，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超能力。龙宫可怜，完全不具备对【痛楚】的耐性——也就是说，莉莉安刚刚感受到的痛楚，就是龙宫可怜一直以来忍受着的……【一切】。
“真的没有那么夸张啦~刚刚会那么痛，纯粹是因为【天彗龙】那个形态本身的防御性能不够高呢。”
红发的龙娘用右手的食指绕着自己的发丝、轻轻打起转来：
“如果是【尼德法芙娜】原本的姿态，有一大堆减伤被动的情况下是不会——”
“那么，请普雷梅卡同学……现在就重新与我【共享感官】。”
碧绿色的双瞳稳定了下来——更准确的说法是，莉莉安·希卡里以异常坚定的眼神，打断了龙娘那无力的辩解。
心中，某种连她本人都无法理解的情绪正在聚集、酝酿。
“——咳。”
尼德法芙娜移开了视线，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回避了这句话：
“其实真没什么大不了的，莉莉安……这么多年了，我也该习惯了。”
“那么，在【习惯】之前呢？”
脱口而出的话语逐渐变得流畅而通顺，莉莉安也感觉自己的大脑开始发热：情感，正在驱动着她的一言一行。
“习惯之前……哎呀，我以前玩《法伊娜鲁幻想Online》的时候，也算是累积了扮演龙族的经验——”
“你说谎。”
——人类，是没有龙翼、也没有龙尾的。
人类无法在天上飞行，人类会本能地对高空产生恐惧，人类很难习惯身上突然长出“原本没有的器官”，人类不可能习惯嘴里吐出炽热火焰时的触觉——以【人类】的精神进入【巨龙】的身躯之中，哪怕没有任何痛觉，也不可能习惯那种【错位感】。
从【人】到【龙】，光是心态上的转变，就足以让那短短二十年的人生所塑造的人格崩溃掉一大半——不如说，任何人类在转生成【非人种】之后，都会或多或少地接受这方面的考验。
“那个名为【游戏】的世界里，就算是扮演龙族，也会有很多来自【系统】的辅助，对吧？”
莉莉安回忆着从对方那里得到的【记忆】，说出了令人无法反驳的正论：
“光靠【游戏】里的经验，怎么可能习惯……习惯那种痛楚……！”
这个世界，并不是游戏——这句话，龙宫可怜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笑了笑、没有正面回应莉莉安的质问：
“……【比起我的事情】，更需要在意的是莉莉安吧？”
“诶……？”
“你刚刚跟我共享了痛楚，虽然那不会对你的肉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如果在精神上留下什么无法治愈的幻痛可就麻烦了……”
——她在说些什么？
心中的感情猛地膨胀，莉莉安几乎是破口而出地、大声喊道：
“——什么叫【比起我的事情】！？”
“诶、诶？”
“这就是你的事情啊……这是只有你在这十四年来一直忍受着的痛楚呀……？”
颤抖着的声音，混杂着不解与悲伤——还有，那让莉莉安无法理解的、更加令人感到痛苦的感情：
“普雷梅卡同学……不。”
眼前的少女并不是【尼德法芙娜】，也不是【卡莲·普雷梅卡】——这两个名字，只是少女所【扮演】的角色而已。
理解了这一点的莉莉安瞪大了眼睛，那刚刚向后退去的一步重新向前迈出——莉莉安·希卡里，以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沙哑声线、颤抖着地喊道：
“这就是你自己的事情呀……龙宫可怜！”
这是，莉莉安第一次喊出这个名字。
不属于此世的、来自遥远过去的名字，在莉莉安的记忆中回响着，也让她忍不住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那绝对不是人类能够忍受的痛楚……为什么、为什么你要……”
为了不让声音显得那么颤抖而扭曲，莉莉安深呼吸了一口气——然而，她胸前那股闷闷的感觉却迟迟无法散去：
“……为什么你要一直隐瞒这件事情呢？”
碧绿色的双瞳，悲伤与困惑一起溢出：
“为什么，你一直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莉丝缇雅同学——告诉，自己的【妹妹】呢？”
无法理解。
为什么一定要独自忍受那种痛楚？哪怕不能分摊也好……至少，对自己的亲人、对自己最爱的妹妹，这也不是应当隐瞒的事情吧？
莉莉安无法理解自己的【友人】——明明之前已经觉得自己能够拉近与对方之间的距离，但现在，她只觉得眼前的少女异常陌生。
“……不行的哦，这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告诉光理的事情。”
“但是这样的话，莉丝缇雅同学岂不是……！”
“——告诉她又能怎样呢？”
咔嚓。
就像是什么开关被关掉时发出的声音那样，奇怪的声响突然响起——意识空间，也猛地暗了下来、失去了照明。
昏暗的灯光，点亮了红发蓝瞳的龙娘那姣好的侧颜，却没能让莉莉安看清对方的表情：
“是为了让现在的她受到更大的刺激么？”
“不、不是的……但至少，她不会——”
“——我不想让她担心。”
如果能让龙宫光理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姐姐为了她而忍受的痛楚，或许就不会发生之前的那么多事情了——但是，龙宫可怜自己拒绝了这样的展开。
“与其让她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担心、整天被无意义的罪恶感和内疚感所折磨，倒不如让这一切变成【秘密】——”
“但是……！”
“——如果你还是不懂的话，那我倒要问问你。”
咔嚓——聚光灯，打在了莉莉安身上、让她忍不住用手护住了双眼。
“莉莉安·希卡里，我问你——就算知道了这个【秘密】，莉丝缇雅·冯·潘德拉贡又能做些什么呢？”
黑暗中，那双曾经美丽而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湛蓝色双眼，变得空虚而了无生气：
“……莉莉安·希卡里，你自己在得知了这个秘密之后，又能为我做些什么呢？”
“……！”
——答案是，【什么都做不到】。
无法治愈那份痛楚，也无法分摊那份苦痛——哪怕是与对方暂时合为一体的莉莉安，也只能短暂地体验那份骇人的绝望、触及那份无尽折磨的冰山一角，仅此而已。
“我喜欢龙，但在没有任何【系统】上的保护机制的情况下，变成【尼德法芙娜】确实会很痛……你也知道的吧，哪怕身体本身不会因为自己的火焰而灼伤，但人类的本能还是会让我下意识地逃避火焰、惧怕火焰。”
自己在燃烧着、自己的嘴里正在喷出火焰、自己长出了翅膀、自己正位于云顶之上的高空——任何一个人类，都很难去习惯这种【非人】的感觉。
“除非，我放弃【人类】的部分。”
身体已然不是人类，只要内心也舍弃【过去】的枷锁、彻底接受自己新身份的话，那甩来甩去的龙尾也会变得如同自己的四肢一样自在、那展开的龙翼也不会有任何违和与不适的地方——只要，让自己成为真正的【龙】就好了。
“……但是，我做不到啊。”
笑容，消失了。
龙宫可怜只是一脸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友人”，轻声说道：
“我也想成为我最喜欢的龙，但是——我做不到。”
那是莉莉安无法窥见的、属于【尼德法芙娜】的记忆。
红龙并不是真正的“圣龙”，她无法用属于圣龙的力量保护所有人、也无法听见人们的祈祷——所以，在这不长不短的十四年间，她也曾有过大大小小的“失误”。
“那一天，我迟到了。”
黑红色的“魔龙”，在熟练掌控自身力量之前，曾有一段称不上是悲剧、但也无法置之不理的经历。
那一天，天上正下着暴雨，而她也没能赶上魔兽潮的袭击——虽然在那之后她仍旧清理掉了所有的魔兽，但被袭击的小镇已经彻底没救，只剩下极少数的幸存者在雨中哭喊着、呼唤着已故亲人的名字。
而红龙只是一如既往地站在那里，用翅膀护住暴雨之下的幸存者们。
湛蓝色的双眼注视着脚下的废墟，注视着那些在废墟中奔波着的救援者们，注视着那些无人有闲暇去搭理的、惨死的残缺尸体。
她也在聆听着，聆听着人们的哭喊，聆听着他们在得到“圣水”的恩赐后那发自内心的赞美——然而。
“……那一天，我发现自己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龙宫可怜的前世，一直生活在法治安康的现代社会。那是一个安全的时代，也是一个平稳的时代——而作为一个“稍微聪明一点”的普通人，她见到鲜血、尸体也会害怕，看到电视上报道的天灾人祸也会感到唏嘘，哪怕只是读到一些描写悲剧的文字作品也会忍不住落泪。
而这样的她，在那一天……【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不妙。”
——自己看向人类的眼神，已经变成了“人类看向蚂蚁时的眼神”了。
随着自己逐渐习惯红莲魔龙的身躯，她的思想、人格、自我……构筑【龙宫可怜】这一存在的一切，都在发生变化。
龙宫可怜，对此感到了恐惧：她在害怕，害怕自己不再是【龙宫光理的姐姐】，害怕自己彻底忘却对妹妹抱持的感情。
“……我害怕，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用同样的眼神看向光理。”
所以，她不能去【习惯】巨龙的身躯。
“我喜欢龙，因为龙和我非常相似——但是，我不能【成为】龙，只能【扮演】龙。”
所谓的扮演，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清楚自己只是在扮演而已】。
这是她曾经一再向龙宫光理强调的话语，却也是她一直用来保持自我的座右铭。
“我是【扮演着尼德法芙娜的龙宫可怜】，而不是【扮演着龙宫可怜的尼德法芙娜】——二者颠倒的话，我将不再是我。”
湛蓝色的双瞳中，倒映着绝句的莉莉安·希卡里、那写满了震惊与悲伤的表情：
“所以，我才需要忍耐……独自忍耐。”
为了继续保护自己的【妹妹】、继续作为【姐姐】而存在，“一点点”的痛楚根本算不上什么。
“你，能够理解我么——莉莉安？”
“……。”
金发碧眼的少女，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来自眼前【友人】的提问。
她只觉得悲伤，那是一股……说不出口的、难以言喻的悲伤。而在那份悲伤背后，她感觉到了【恐惧】。
那并不是对【尼德法芙娜】、或者说是对【龙宫可怜】这一存在所抱持的恐惧心，莉莉安惧怕着的，是自己的友人【正在变得四分五裂】这一事实。
——该怎么办？
脆弱的友谊在这份恐惧面前显得如此无力，莉莉安根本不知道，作为【朋友】的她应该如何帮助眼前的红发女孩。
“……至少，将这些事情告诉莉丝缇雅同学的话……”
战战兢兢地说出来的话语，被对方轻松打断：
“——告诉光理，然后让她每天晚上都被内疚感与无力感所折磨、完全睡不着觉么？”
龙宫可怜，笑了。
但那份笑容，在莉莉安眼里更像是在哭泣。
“还是说，告诉别人就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我的【不安】么？”
“既然如此……！”
——从一开始就不要以【圣龙】的身份活动的话……！
“你难道是想让我舍弃【圣龙】之名么？”
“啊……”
想法被看穿的瞬间，莉莉安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天真的想法……确实，只要不变成龙、一直以人类的姿态生活，刚刚那些所谓的不安与恐惧，都只会是矫揉造作的青春期烦恼而已啦。”
龙娘的嘴角向上扬了扬，却并没有挤出一个惯例的笑容：
“……但是，那样是不行的啊。”
——这个世界是美丽的。
“拥有魔法的世界、龙是真实存在的世界——毫无疑问，卢恩尼亚大陆是浪漫的、也是奇幻的。”
有多少人梦想着穿越到一个剑与魔法的世界呢？又会有多少人想要在此基础上、拥有强大的力量呢？
龙宫可怜，就是穿越题材作品里的主角。
“我拥有力量，而摆在眼前的是灭世的危机——所以，我发挥了自己的力量，仅此而已。”
话音刚落，却是红发蓝瞳的龙之少女自己没能忍住、笑出声来：
“噗……这话说得我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因为，事实根本并非如此啊。
“诶、诶？”
原本以蓝色作为主色调的意识空间，突然被染成了一片危险的红色——莉莉安眨了眨眼睛，不安地看向了周围。
“——这个世界也是残酷的。”
跟法治社会不同，这个充满了奇幻色彩的“乙女游戏世界”，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远比残酷的现代社会还要危险。
对外，邪龙的爪牙与随之而生的魔兽时刻威胁着人类的安全，居住在某个宁静小镇的平民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指不定哪一天就被暴走的魔兽群碾压而过、葬身于尖牙与利爪，成为它们的食物；对内，哪怕是地位高贵的贵族也得面对丑陋的派系斗争，在魔法普及的世界里，杀人的手法层出不穷、自己指不定哪一天就会被刺客指着脑袋来一发大火球，防不胜防。
“没有力量的话，就无法安心。”
——这个世界哪怕看上去再怎么光鲜、再怎么梦幻，终究还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所以，我需要成为【最强】。”
“诶……？”
意识到的时候，红发蓝瞳的少女已经来到了莉莉安的跟前——她们之间的对话，也变成了脸贴脸的悄悄话：
“很意外吧？我明明一直表现得不在乎强弱一样。”
袒护弱者的【卡莲·普雷梅卡】、庇护弱者的【尼德法芙娜】，实际上是最信奉【弱肉强食理论】的那个人——因为，那就是【残酷的现实】。
“这是个乱七八糟的世界，对于弱者的保障少得可怜不说，麻烦的阶级观念还遍地都是。没有力量和地位的话，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一定知道。”
明明是个乙女游戏的世界，设定上却凶险无比、满是陷阱——注意到这一点的龙宫可怜，在初来乍到的第一年就下定了决心。
“所谓的公平，所谓的和平……一切的秩序，都必须由【强者】去维护啊。”
——所以，她必须成为【圣龙】。
哪怕再怎么讽刺、再怎么可笑，讨厌【阶级观念】的龙宫可怜也必须攀上那阶级的最顶点：凌驾于【王】之上的、名为【圣龙】的巅峰。
只要她成为了最强，她就能让圣王国、甚至是这片大陆本身进入长久的和平时期——而这一切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一个人。
“……全都是，为了莉丝缇雅同学么……？”
“嗯。”
龙娘的回答，干脆而利落。
为了自己的妹妹能过上幸福而平稳的生活，姐姐能够忍下所有的苦痛、成为虚假的圣龙——这为【莉丝缇雅】带来了权力与地位，也让她能够在一个美满的家庭里享受一个愉快的童年。
“这是我身为姐姐的职责——而且啊。”
终于，龙宫可怜再次露出笑容、摊开了双手：
“而且，能够成为我最喜欢的【龙】，也不算太坏嘛~！”
——啊啊，原来如此。
莉莉安，终于明白了。
“之前的失误，我已经好好反省过了哦？放心吧，以后不会再出现让光理暴走的意外了~”
——龙宫可怜的存在意义，只有【龙宫光理】而已。
“而且啊，【龙】这个身份真的挺不错的，实力又强、地位又高……”
——那一层层的伪装、一副副的面具，都只是为了【保护妹妹的姐姐】而存在的道具罢了。
“……而且啊，【龙】这个存在本身就很有意思。现在，我可以是受万人敬仰的【圣龙】、作为光理的靠山而存在。”
——那么，【真正的龙宫可怜】呢？
“而如果光理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化身邪恶的【魔龙】，站在她的对面，被她斩于剑下、成就一段英雄的史诗……还好还好，这个世界【暂时】不需要我做到这种程度呢。”
——真正的龙宫可怜，又在哪里？
莉莉安看向了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啊啊，如天空般清澈的双瞳，背后却并非闪耀的星空。
那美丽的蓝宝石、无人能够触及的内核，只有一片【虚无】而已。
“……我是不是，稍微有些说太多废话了呢？”
微妙的身高差，让两位少女贴近之后、红发的龙娘必须微微抬头才能与对方对视。而那空虚的双眼，仍在试图伪装自己：
“总之，差不多就是这样啦——现在，莉莉安能理解我的苦衷了么？”
像是调皮的小女孩一样，龙娘亲昵地依偎在少女的怀里，撒娇似地轻声说道：
“……如果可以的话，能为我保守这个秘密么？绝对不能告诉光理……告诉莉丝缇雅哦？”
——为什么，都到了这种份上了，她还在挂念着自己的妹妹呢？
“……不行么？”
龙娘还在坚持着，抛出属于她自己的筹码：
“我会好好给予报酬的啦，连带着占用了莉莉安身体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一起——对了，莉莉安不是挺喜欢女仆服的吗？如果是在这片空间里的话，我可以一直穿给你看哦？”
就像是坏掉的人偶一样，伟大的“圣龙大人”正在以一种近乎哀求的低姿态，寻求着莉莉安的合意：
“……拜托了哦，莉莉安，可以为了我向光理保密么？”
碧绿色的双瞳，再次与那份湛蓝色对上视线——她的双眼还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吸引人。
但莉莉安知道，这也只是【扮演】而已。
——所以。
“我拒绝。”
“……诶？”
气氛，凝固了。
“我……我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资格介入两位之间，但是，我真的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保密】。”
诚然，答应这个请求对于莉莉安来说完全是一件好事。这是来自【友人】的请求，同时她也能靠着这件事情……“稍微”地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她做不到。
莉莉安·希卡里，已经再也看不下去了。
那平时无比弱气的声音，此刻变得坚定而低沉；碧绿色的双瞳，没有一丝名为“迷茫”的阴霾：
“……不管你怎么想，我也会一直将两位看做是我最好的【朋友】。”
所以，莉莉安必须采取行动。
“所以，仅此一次……我想要任性一次、蛮不讲理一次。”
无视友人自身的意愿，莉莉安想要做一次【也许是错误】的事情。
“可能莉丝缇雅同学确实会因此感到伤心、感到内疚……但是…！”
强忍着那想要哭出来的酸楚感，金发碧眼的少女坚定不移地说道：
“——但是！如果不把这些事情说清楚的话，两位根本不可能【互相理解】呀！”
“……是么。”
龙娘侧了侧脑袋，声音也变得有些失落：
“莉莉安，无法理解么……？”
“是啊！我无法理解啊！”
——她终于【理解】了。
那难以言喻的郁闷感、那远比悲伤与哀愁还要强烈的感情，并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正是所谓的【愤怒】。
——莉莉安·希卡里，打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愤怒】。
“上次跟普雷梅卡同学说过的话，你是一点都没记住啊——为什么明明是姐妹还要那么别扭！？”
狂躁的情绪，驱使着她用力抓住了友人的肩膀、不愿松开：
“为什么就不能把话说清楚、为什么一定要自顾自地为了对方想那么多事情——所谓的【亲情】、所谓的【爱】，是这种单向的情感么！？”
那碧绿色的双瞳，第一次染上了名为怒火的色彩：
“为什么要将自己的痛苦瞒着对方！？为什么老想着一个人承受！？”
没有任何的伪装与隐瞒，在这片意识空间之中，莉莉安将自己的心中所想尽数倾泻而出、毫无保留:
“这样做很有趣么？很浪漫么？很帅气么——完全不会啊！”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么？是啊，一无所知地享受着你的庇护、享受着大小姐生活的莉丝缇雅同学很幸福呢——然后呢？之前发生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她真的幸福么？她的一无所知，是对着她最爱的姐姐一无所知啊！”
“回答我啊，普雷梅卡同学……回答我，【龙宫可怜】！这样，真的好么！？”
“我真的不懂这些……我没有兄弟姐妹，我也没有像两位那样的感情与牵绊——但就算是我也是能看懂的啊！【妹妹】也好、【姐姐】也好，两位当中没有任何一方是收获了【幸福】的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是深爱着彼此的姐妹，为什么一定得闹成这样？为什么总会有一方需要做出牺牲啊！”
“你说的道理我也懂啊……我比谁都要清楚，哪怕是此时此刻也是如此——知道自己的友人在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一直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无力感有多么令人绝望，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啊！”
——结果，泪水还是决堤了。
“我比谁都要更清楚呀……我一直、都在旁边看着……”
“……莉丝缇雅同学如果知道了这些事情，一定也会跟我一样吧……但是，那又如何呢？”
“我会害怕么？莉丝缇雅同学会害怕么？我们是会觉得、觉得你是怪胎？怪物？不会的吧！无论是我还是莉丝缇雅，都绝对不会这么想的吧！？”
“还是说，你觉得我们会嘲笑你？怎么可能呢！？”
“——是啊，我们也会悲伤、会心痛，会跟你说的那样……夜晚也无法入眠……但是、但是！”
闪烁着泪光的碧绿色双瞳——仍旧，没有哪怕一丝的动摇：
“——但是，就算是那样又如何！”
“不就是一个两个晚上睡不着而已么！我最近每晚都睡不着啊！那又怎么样嘛！”
“我们是没法为你分摊那些痛楚……但那又怎么样！你是我的朋友、是莉丝缇雅同学的姐姐——什么圣龙不圣龙、职责不职责的……！”
莉莉安·希卡里，几乎是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喊道：
“——偶尔向我们撒个娇、诉个苦，到底有什么问题啊！？”
哪怕是现在，龙宫可怜仍在以巨龙的身体飞行着、忍受着那种非人的不适感。
一想到这件事情，莉莉安就感到无比的气愤：她在气自己的朋友为什么一直不肯说出这件事情，也在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什么天才、什么扮演……你说这个谁懂啊！我完全不懂这些、完全搞不懂！如果没有两位帮忙的话，我可能连一年级的学业都跟不上进度啊！”
“我真的不懂啊……不懂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就算是【天才】，也不过只是一个【人类】而已么！？”
“受伤了身体会痛、看到让人不开心的事情心里也会难受——这有什么问题么？世界上不可能存在一个【遇到什么事情都能以笑容面对】的人类呀！”
“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你也是会哭的啊，你也有着柔弱的一面啊……我明明、是知道的……”
变得沙哑的声音，开始弱了下去：
“……我知道的呀……哪怕现在的我只能在旁边充当一个聆听者，我也是、知道的呀……”
呜咽的声音在颤抖，呼吸也变得不再顺畅——即便如此，莉莉安也还是没有退让：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我才不能答应你！”
“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那就让我来说！这个秘密……不该只属于我——最应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就是莉丝缇雅同学啊！”
——所以。
“所以，什么都不懂的我、什么都帮不上忙的我……仅此一次、要任性一次！”
【龙宫可怜】的眼中，只有【龙宫光理】。
所以，只要把一切都交给【龙宫光理】就好。
也许，这真的会让精神本就不太稳定的【妹妹】陷入另一种方向的狂气；也许，这会让【妹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更加愧疚、再也无法走出昔日的阴霾——但是。
“到了那个时候……你再去跟她【共同面对】啊！”
不把话都说清楚的话，二人永远无法牵起彼此的手、并肩而行。
而那将【妹妹】保护在温室里的【姐姐】自己，又能忍受多久呢？已经开始产生自我认知错乱的她，终有一天会如自己所言的那样，燃烧自我、以身心为代价化作属于【妹妹】的舞台——然后，就此消失。
再这样下去的话，结局一定会是扭曲的悲剧。待到【姐姐】再也撑不住、而【妹妹】蓦然回首却不见其踪影之时，一切就已经太迟了。
与其是那样，倒不如让她们互舔伤口、互相搀扶着前进——哪怕前路可能铺满了荆棘，哪怕二人那扭曲的感情将会紧紧地交缠在一起，但至少……她们还有【彼此】，不是么？
“……太天真了。”
龙娘的声音很轻，轻得让莉莉安差点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这种想法，真的……太天真了……”
“你的想法才是最天真的那个！”
莉莉安完全没有松手的打算，紧紧地抓着对方的肩膀：
“明明能够向我诉苦、向我抱怨……倒是把那些话都留给妹妹那边呀！”
妹妹能向姐姐抱怨、姐姐也能向妹妹诉苦——这到底有什么问题嘛！？
“我真的……无法理解两位！”
“——那就，不要理解了吧。”
“……诶？”
——冰冷的语气，让莉莉安愣了一下。
下一刻，大量的锁链突然从暗处伸出、缠住了莉莉安的四肢，将她整个人吊了起来。
“……！？”
“这片空间是属于【我】的东西，就跟刚刚一样，做到这种事情什么的也不需要太意外吧？”
坏掉的人偶少女，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友人”——看来，刚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你真的很厉害哦，莉莉安……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女主角】这个词语，套在你身上真的太合适不过了。”
——果然，这两姐妹都是一样的。
莉莉安试着挣脱那些锁链的束缚，却发现自己在这片意识空间之中的身体也已经无法动弹。
这并不是物理层面的束缚，而是在剥夺她这份意识的“权限”。
“知道么，莉莉安。在我前世的世界里，穿越异世界题材的作品在部分读者群体之中其实存在着一个‘毒点’、或者说是‘大忌’哦。”
龙娘靠到了莉莉安的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那就是，【不能被异世界的原住民知道自己是穿越者】这件事——而在此之上的，则是【不能被原住民掌握穿越者的知识】这件事。”
晦暗的湛蓝色双瞳，不再清澈。
“我以前也觉得很奇怪，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地球的知识很厉害么？又不是人人都是天才高中生，大部分穿越者主角的脑袋瓜里也没多少好用的知识啊，黄色废料倒是不少——倒不如说，一大堆龙傲天主角能将什么飞机大炮的制作方式记在脑子里、愣是在剑与魔法的中世纪背景异世界里大搞科研的作品不是更过分么？”
不过啊——【龙宫可怜】轻笑了一声，朝着莉莉安耳语道：
“我现在终于理解了一点点……【自己被一位女主角看穿】这件事情有多么可怕。”
空间，开始变得越来越昏暗；而缠绕在莉莉安身上的锁链也毫无松脱的迹象、甚至把她捆得更紧了。
“……对不起哦，莉莉安，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伟大心善的圣龙。”
那轻佻的语气背后，毫无笑意：
“那一天晚上，我还是骗了你……别有用心的我，根本没有把你当作是什么朋友哦。”
一切都只是演技而已。
“既然你不肯乖乖听话，那我也没办法了……就跟刚刚一样，我会切断你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也会完全夺舍你的身体——别担心，‘莉莉安·希卡里’这个角色依旧是存在的哦，毕竟我的演技很好嘛。”
名为龙宫可怜的少女，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除了自己的妹妹以外，她的眼中没有别人、也没有自己——
“——普雷梅卡同学是想让我这么认为的，对吧？”
“……诶。”
看到对方那稍微有些惊讶的表情，莉莉安笑了——虽然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变得疲惫，但她还是露出了宣告胜利一般的笑容：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这件事情的话，那么为什么……刚刚、也就是一开始的时候，你要跟我说那么多话呢？”
“——。”
龙娘，沉默了。
“为什么要向我诉苦呢？为什么要将自己最不愿面对的【软弱】，告诉一个只配被利用的‘原作女主角’呢？直接把我的意识关在这里，不就不会暴露秘密了么？”
龙娘，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为什么一开始还要特地给我留一个【能够与你共享感官】的途径呢？你的心中，不就是在渴求着……渴求着有人能知晓你有多么痛苦吗！”
咔锵、咔锵——锁链，开始断裂了。
这就是，莉莉安的胜负手。
“……！？”
这样的发展似乎完全脱离了“尼德法芙娜”的掌控，她想要继续限制【莉莉安·希卡里】在这片空间中的权限，却发现……
“这是……！？怎么可能……诶！？为什么！？”
……一道金色的魔力，正在庇护着金发碧眼的少女。
舍弃一切的礼仪、理智，将自己目前最深的感情宣泄出来——这样的莉莉安，唤醒了某种力量：
“你也是人类啊！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子！会有自己的欲望、有喜欢吃的甜品、会开怀大笑、也会因感动而流泪——我不懂哪些是演技，哪些是真实，就算你跟我说那么多我也不懂！我只知道……我只知道！”
咔嚓。
【“——但要问我有哪里最不平凡的话……那就必须是，【我有幸成为莉莉安·希卡里的挚友】这件事情。”】
“——我只知道，我同样地为了【自己能够成为卡莲·普雷梅卡的挚友】这件事情，感到无比的幸福和自豪！”
又一根束缚着少女手腕的锁链、断裂了。
“等等，莉莉安……！？”
“是啊，你说得没错，我真的太天真了……我天真地以为，你和莉丝缇雅同学【两个人】就能互相治好心中的病症。”
就连莉莉安自己，也有点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那股无法抑制的怒火让她失去理智、任由感性驱使地破口大骂着：
“但我错了，你们两个都病得不轻！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些什么——我不懂，我完全不懂！我完全看不懂你们两个笨蛋在那里拉扯来、拉扯去是为了什么理由！”
咔嚓、咔嚓——断裂的锁链，越来越多。
“如果你是在害怕如果自己变得【弱小】、因而无法保护好最爱的妹妹的话……！”
拜托了，光之精灵们——莉莉安在心中如此祈祷着，伸出挣脱了锁链的右手：
“如果你是在畏惧着这个所谓的【美丽而残酷的世界】的话……！”
金色的光芒，点亮了陷入黑暗的空间。
“——那就由我来【保护】你们！”
锁链，彻底被挣脱了。
向前扑去的金发少女，死死地将龙娘压在了身下、紧紧握住对方的双手——指尖的伤口，再也藏不住了：
“我是莉莉安……莉莉安·希卡里！我不管自己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身世、使命，也不管在两位眼中我是【女主角】还是【圣女】还是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道曾经软弱的碧绿色，如今变成了神圣的【金色】：
“——此时！此刻！此地！我只是你们的【挚友】！哪怕你们不承认也没用！”
光芒，彻底吞噬了所有的黑暗、让这边心象风景变成了属于莉莉安的、满是白色花朵的花田——而那双重新恢复清澈的湛蓝色双瞳，正震惊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
“所以……去吧！去把一切都告诉她！告诉莉丝缇雅同学！你觉得我脸皮厚也无所谓！觉得我没有自知之明也无所谓！”
弱小的【圣女】，以百分之一千的【真心】宣告道：
“从现在开始，一切的后果，都由我来承担——卡莲（可怜）！”
——少女，跳上了【舞台】、为这场心中的闹剧画上了句号。
而这一切，都出乎了红龙的意料。瞪大的湛蓝色双瞳颤抖不已，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圣龙”、“伊尔夫族”、“天才”……此时此刻，这些标签通通无法生效。
在这片意识空间中，她藏无可藏。
——她输了。
“……莉莉安、好过分……”
飘散的白色花瓣、被泪水蒙蔽的双瞳——哪怕二人都已经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但她们的声音却已经传达到了对方的心中。
……说，是这么说啦。
“虽然我真的、被这种老套的、嘴炮……呜……”
哭得超级难看的红发龙娘，就这么断断续续地说道：
“被感动到了、什么的……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
“不！真的、咕，真的有啦！呜……我们已经到【唤龙仪式】的、地点了……”
“……呜诶？”
灼热的热情开始散去，脑袋逐渐冷静下来的莉莉安，浑身僵硬地扭头看向了旁边：漂浮在半空中的屏幕突然亮起，里面全是排排坐的达官贵人。
咻——莉莉安立刻拿起旁边不知为何存在的遥控器，关掉了屏幕。
“……卡莲，速度好快。”
就在刚刚二人在这片意识空间中“争吵”的时候，直线飞行的“圣龙”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抱歉，我也不是故意不看气氛，只是一不留神就……”
“……那、那怎么办？”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金发少女，此刻软得跟一头无辜小羔羊一样。
“姑且还是……咕，稍微、把戏给演了……嗯？”
——突然，异变发生了。
“总觉得，这光是不是有点太猛了呢，莉莉安……？”
“咦？奇怪，不是我干的呀……不对！”
能够看到【系统】的两位少女，一同看向了另一块漂浮在空中的屏幕——上面显示着的，是【真龙化】的状态图标。
而这个一直以来都很稳定、可靠的图标，正非常少见地不停闪烁着……就像是，马上要消失了一样。
“……那个，莉莉安，我问你一个问题。”
“是、是……？”
“你饿了么？”
“……有点？”
莉莉安·希卡里，还没吃早饭就在凌晨发动了【真龙化】、飞向了大迷宫，折腾到现在不饿才怪了。
“啊……”
被对方压在身下的龙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捂住了脸：
“完蛋了……不对，还不能完蛋！”
在【真龙化】的技能描述上，有着这么一行文字——
“快！莉莉安！把【时装】打开！翻一下有没有什么能掩饰身份的衣服！”
“哦、哦哦！？”
——【魔力消耗：50+95%当前魔力值（划掉）吃饱了就能变！】。
“吃饱了就能变”，换一个说法就是……
咕——
……【没吃饱，就不能变】。
…………
P.S. 莉莉安本章的心境变化：
“就算你跟我说这些，我也不懂啊！”
↓
“你说这个谁懂啊！”
↓
“好婆妈啊。”（正论）
↓
CV：早见沙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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